呈现在眼前的东西名为黑暗……并且,是一望无际、无可触及的黑暗。
我不喜欢黑暗,或者说非常讨厌它。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真夜喜欢黑暗。
每当黑暗降临的时候,真夜就会变得异常活跃,为了守护谁,拯救谁而冲入其中、战斗,然后满身伤痕地回来。
我讨厌那样。讨厌他沾满鲜血的无畏笑容,讨厌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讨厌黑暗将他从我手中夺走的一切。但最讨厌的,也许是我自己。
明明决定要到他身边去,回过神来,我却仍在原地踏步。结果,始终没有改变的,只有我一个人。
这样下去的话,真夜总有一天会被夺走。被黑暗夺走,被深爱着他的那些少女夺走。可即使如此,我仍无法挪动脚步,无法伸出双手去抓住他的衣袖。无论如何努力,身体就像是被束缚住一般无法动弹。
越是挣扎,越是感受到自己的无力。连声音都被黑暗吞没而无法传达出去,剩下的,就只有绝望,以及……
我,苏醒了过来。
模糊的视界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大脑昏昏沉沉的还无法正常运作。想试着活动一下酸痛的双手,并没有成功。我抬头寻找原因,发现自己的双手正被锁链束缚着,以高高举起的姿势被绑在一根圆柱上。
被绑住了?这是为什么呢?我开始思考,然后,记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葛城老师、真夜,还有流淌不尽的鲜血。家政教室内发生的一切复苏的同时,恐惧也再次觉醒。
“真夜?!真……”
大声呼喊心爱的青梅竹马的名字,但他并不在这里。这个时候我才确认到自己所处环境的真实面貌。
很明显的球形建筑物内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最醒目的特征大概就是倒在一旁,已然损毁的大型天文望远镜。抬起头来,可以看见逐渐变暗、布满乌云的天空,大概一会就要下雨……不,是下雪吧?
“天文台……吗。”
藤田市唯一的天文台,同时也是历史留下的唯一痕迹。据说它是20年前藤田市西部大改造时唯一没有被拆除的建筑,自始至终都被保存得十分完好……直到这一刻为止。
不过,比起文化建筑遭到毁灭的怨恨,此时的我更在意另一个关系到切身利益的问题。
“……好冷。”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身上的衣着已经全然不是昏倒之前所穿的校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无袖的低领设计和长至脚跟的裙摆,看上去就像是去参加舞会的礼服。不过就算去参加非常正式的场合,我也不会选择裙摆很长的服装。除了不利于活动的原因之外,真夜他……好像也更喜欢短裙的样子。
但是,在这种天气被打扮成这样却没有冻僵,仅仅是感到“好冷”的程度,说什么都很奇怪。
除此之外,我究竟昏迷了多久?为什么会在这里?真夜怎么样了?许许多多问题都无法得到解答,这让我有些焦躁。
“喔,你醒了啊。”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幸与不幸,一切的罪魁祸首出现了。
“葛城……莫贝斯。”
“咦?已经不是老师了吗?”
“我才不会对伤害真夜的人用敬语。”
“啊哈哈,是呢,你的一切行为之中都包含着真夜BOY的存在呢。”
这个男人很开心似地笑了起来。他说话的方式体也不像一直以来在学校里那么奇怪,这恐怕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吧。
“看来你有很多疑问,伊集院同学,难道不是吗?”
故意用这种卖关子的说法,葛城讨人厌的程度从他露出真面目的那一刻起便以几何式的速度增长着。
“好吧,首先可以告诉你的是,真夜BOY没有死。”
“诶?”
“喔,果然如此,只要一提到真夜BOY,你的杀气立刻就消失了呢。”
“……你在耍我吗?”
“当然不是,当然,别激动。我刚才所说的可是千真万确的喔。那所学校里有魔术师协会派来监视我的间谍,在把你带走之前,我可以释放出大量魔力吸引他的注意,我想她应该会救真夜BOY的吧。”
“你想?”
“别露出这么不信任的表情嘛,毕竟那个人是一位老师啊。”
这句话从一个用刀捅了自己学生的教师口中说出来,无论怎么想都没什么说服力。不过在这件事上,我决定相信他。
“那么,你没有什么其他想知道的么?比如为何身在此处,为何会被束缚,以及,我的目的究竟为何?”
他知道的,他清楚地知道这些都是我想了解的,现在这种装腔作势的态度只是为了向我展示他的据对主导权。但是,如果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屈服的话,未免太天真了!
“脱掉别人的内衣内裤然后换上这件COSPLAY服装的变态想做什么我根本没兴趣知道。”
针锋相对的讽刺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从他略显窘迫的脸上可以看到,是我的胜利。
然而,他表露出来的感情与我所想的有些不同。
“变,变态吗?你这么一说的话好像确实如此呢。”
难道说,这个家伙,葛城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实际上观察到了花季少女的**?换句话说,他对我这个美少女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感到自己那颗身为国民级偶像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不过,还请原谅我吧。就我的审美观而言,天使是不需要污秽和花哨之物的呢。白色与朴素的搭配是最完美的,难道不是吗?”
他诚恳地道了歉,而我从他的话语中获得了新的线索。
“……天使?”
对于我的疑问,葛城亲切地回答道。
“没错,就是我们所熟知的天使。拥有纯白羽翼和美丽容貌的,奇迹般的存在。”
真的存在吗?天使那种东西,难道不是仅仅存在于幻想中的人类的美好愿望吗?
“存在的喔。不然的话,怎么会有‘天使堕落’这个魔法呢?”
“但天使堕落是……”
“你和真夜BOY一样,都被六翼轮回的做法给蒙骗了呢。”
无奈的语气,但与之相反,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火一般的炽热。而那眼神所指的对象,只有一个人。
“只要有你在,伊集院同学,我就鞥召唤真正的天使!”
“……我?”
总觉得,有种即将触碰到核心的预感。
“没错,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合适的人选,见过你战斗时的姿态之后我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那种神圣和纯洁的光辉,我从未见过第二个散发出这种气质的少女。你所欠缺的,只有完整的情感而已。”
“完整的……情感?”
他的表现虽然十分夸张,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现在的葛城十分符合一位教师的形象。理由是我正被他的话语吸引,无法移开视线。
“是的,伊集院同学。你认为如何才能把上位的天使拉向地面?一个合适的容器?足以与天使抗衡的魔力?是的,这些都是必要的,但所需之物绝不仅仅是这些。最重要的一点是容器的合适程度!”
受到他激昂情绪的影响,我停止了思考。所有的意识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话语之上。
“气质、接纳性、内部空间,还有最令人头疼的——经历感情的完整度。”
“快乐、愤怒、悲伤、幸福、爱……所有善意的或恶意的情感都是不可或缺的。然而,你也明白的吧,情感这种东西并不是能随意操控的,这就是最大的难点。不过,幸运的是,你的身边有真夜BOY在。”
“……”
啊啊,是这样啊……真是的,在惊讶些什么啊,我,不是早就明白了吗,关于真夜对我来说究竟有多重要这件事。
真不可思议呢,明明是非常糟糕的情况,但我却有一些高兴。真的,只有一点点,我感到非常满足。
“但是,只有一种感情你始终未曾经历。而且,更让我担心的是,如果不加以引导,也许你永远都不会去触碰它。因此,我觉得有必要出手了。”
从他口中的话语和之前的所作所为,以及此时此刻我对他抱有的感觉,我立刻明白了那种感情的真面目。
“憎恨……吗?”
“Bin——go!”
明明被**裸地讨厌了却露出了小孩子般的兴奋表情,这家伙果然是个变态。
“但是,这并不能成为伤害真夜的理由。”
“如果让你感到愤怒的话我道歉。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呢,你们之前遇到的敌人实在太弱了。不管是爱莉娅同学、九皇月姐妹还是六翼轮回,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给真夜BOY造成致命的麻烦。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如果真夜BOY一直都是最强的话,那么你也许永远都无法学会打从心底去憎恨某个人。这也是我最害怕的事。所以,我突然想到了,我亲自出手的话不就可以了吗?用身为魔法师的我的力量来为这漫长的等待画上句号,再合适不过了。
魔法师……听真夜说过,他们是极为稀有的、超越了魔术师境界的存在,即使在全世界范围内也是屈指可数的,非常危险的存在。
没想到,魔法师的其中一人会潜伏在我们身边,而且,他对我们每个人都了如指掌……面对这种连真夜都无法战胜的对手,我该怎么办?
不行!不能再做之前就放弃!我可不想被变成什么天使,我要回去,回到真夜身边去,为了达成那个目的,首先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摆脱目前的困境。
正面交锋肯定没有胜算,但我是葛城重要的道具,他肯定不会伤害我。利用这个优势,只要找到机会,在一瞬间挣脱锁链,我就可以用最高速度脱离这里。那之后该怎么做再视情况而定吧。
那么,既然方法已经决定了,剩下的就是采取行动的手段。
“天使……有什么意义吗?”
“你在说什么,伊集院同学?”
“就算召唤出了天使又怎么样?你认为她会听从你的意愿吗?”
语言是制造空隙的最便捷途径,有时甚至可以变成强有力的武器。只是,目前它似乎还无法成为我的力量。
“嗯……我可没想过那么深远的问题,我只想召唤出来试试而已。毕竟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天使啊,光是提起名号就令人热血沸腾了,不是吗?”
这是意料之外的回击,重重地击打在我的意识上。结果,反倒是我这边品尝到了言语的威力。
“也就是说,你想召唤天使,仅仅是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吗?也不完全如此吧。我之前就说过了,召唤天使的媒介是非常稀有的,就算自主培养也有极大的失败的可能性。但是,我发现了你的存在,伊集院同学,这是一个近乎奇迹的机遇,是你让我的欲望死灰复燃了啊!”
“问题不在这里!召唤出天使以后你打算怎么办?你有办法控制住她吗?”
“你太高估我了,再怎么说那也是上位个体,光凭人类怎么可能控制得了?”
葛城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露出了喜欢恶作剧的孩子般的表情。
“不过,没必要担心吧。因为再怎么棘手,真夜BOY都会想办法处理的吧?”
绝对不能让他得逞!我的大脑在一瞬间做出了回应。这个恶棍的真正目的是让我——变成天使的我与真夜战斗。如果真的变成那样的话,状况一定不堪设想。
不行,决不能让那种最坏事态发生,我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只要用矢量变化的最大输出,无论这锁链的材质再坚硬也……
完全,挣脱不开。
“啊,忘了告诉你。”
仿佛连这点也算计在内,葛城的声音让我感到厌烦。
“那锁链里施加了我的力量,用蛮力是挣脱不开的喔。”
……是啊,为什么会忘记了呢,葛城他非常了解我所拥有的力量。既然如此,他选择用锁链捆住我也肯定早就做好了让我无法反抗的准备。
可恶,如果我能再强一点的话……
“没必要悔恨,伊集院同学。这与你本身的强弱无关,被这条锁链束缚住的话,就算是神也无法挣脱。”
“因为这是我引以为豪的力量啊。”就算他用这种自豪的口气安慰我也一点都不让人觉得高兴。但是,关于他的能力,我却产生了兴趣。
“神也无法挣脱是开玩笑的吧?”
我所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力量。就算是足以摧毁世界的最凶恶的力量也一定会有其独特的弱点。可是,葛城似乎对此表现出不以为然的态度。
“没有开玩笑喔,我的力量是绝对的啊。”
“绝对的力量真的存在吗?”
“当然,它就在你的眼前——我的手中。”
再这样拐弯抹角地谈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我决定开门见山地提问。
“你的魔法究竟是什么?”
直觉上葛城并不是一个守口如瓶的魔法师,而且又是处在如今这种压倒性的有利局面下,一般来说,就算是为了宣扬自己的力量也好,将魔法的实质说出来也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他却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笑了起来。
“不行呢。因为解释两遍会很麻烦,所以再等一等吧。反正马上就要到了吧。”
“到了?”
他口中不明意义的话语代表了什么,几秒之后我就明白了。
首先感觉到的是空气的震动,随后,爆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起头,发现一片漆黑的空中出现了一个光点。
“星星?”
不对,在察觉到其颜色的那一瞬间,我突然理解了那光点的实质。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难道真的是……?!
仿佛为了验证我的预感一般,光点在刹那间化为一个人影,笔直地落向地面,撞击引起了巨大的响声与厚重的烟幕。我还未来得及确认,葛城的声音已揭露了一切。
“该说是你果然来了呢,还是竟然来了才好呢,真夜BOY?”
“抢走了别人重要的青梅竹马,你还在那边装什么蒜啊,变态音乐老师?”
“嗯?你想把伊集院同学带回去吗?”
“嘛,还有顺便揍你一顿之类。”
“真有意思的发言呢。”
真夜,是真夜!他为什么在这里?战斗吗?和谁?葛城?为了救我?
不行,不行的,他身上还有伤……不,就算状态全开也不一定是葛城的对手,更何况现在他连空间支配的能力也不能使用。
我不想看到他再受到伤害了!
“笨蛋!真夜你这个笨蛋在想些什么啊!为什么跑到这里来?难道你想死吗?笨蛋笨蛋笨蛋!快点离开这里啊!”
不想让他和葛城战斗,不想让他为了我这种人流血。明明知道这才是正确的选项,但为什么,心中却隐隐流露出高兴的情绪?
“别再大呼小叫啦,我已经决定了,一定要把你救出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是。”
“为什么啊?!”
“我不知道呢,想要救自己喜欢的人需要其他理由吗?”
“……咦?”
真夜的语气很平淡,脸上的表情也和往常一样,是一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摸样,但是……
“真是笨蛋啊,你还不明白吗?我喜欢你啊。”
这一刻,我的大脑爆炸了。
“什什什什什什喜喜喜喜喜?”
他刚才说了什么?他喜欢我?不可能!真的啊?事到如今真夜还喜欢着我?即使我这样伤害他,对他冷言冷语、甚至还以与宗介交往来逃避自己的真心?怎么可能?!这种事,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眼前的真夜该不会只是我脑内的幻觉吧?
但,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该怎么做?
“我再说一遍,我喜欢伊集院樱,最喜欢了。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着你,这份感情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眼中的那个男孩子,我最喜欢的男孩露出了我最喜欢的笑容,说道。
“现在轮到你了,樱。你喜欢我吗?”
不知不觉,我的眼睛变得一片模糊。许许多多,许许多多炽热的东西从眼眶中不断涌出。它们汇成小溪、汇成河流,一刻不停地顺着我的脸颊流淌下来。
啊啊,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炽热的、悲伤的、愉悦的……数不清的感情不断被泪水冲刷着,混合在了一起。所有一切在此刻仿佛都变得不重要了,我只知道,我对他的爱意正像喷泉一般不断向外涌出。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除了喜欢以外,我的大脑再也容不下其他感情了。啊,好想告诉他,好想让他知道,我有多么多么喜欢他!
“喜欢……喜欢啊!最最最最最喜欢了!伊集院樱从小时候起就最喜欢真夜了!除了真夜以外再也不会喜欢上第二个人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个没用的女人,对不起……”
爱意与悔恨,这些全都是我的真心。伴随着泪水与夺口而出的话语,曾经的一切像铁锈一般不断剥落,被泪水冲刷得一干二净。我内心的悲伤与悔恨也随之一起慢慢消失。
仿佛要给我最后一击似的,真夜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两情相悦,太好了呢。”
“呜……”
是的,太好了。我的青梅竹马是真夜,太好了,能喜欢上真夜,太好了。
还有,原来自己的感情得到回应,是一件这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喂喂,你们两个,难道把我忘了吗?”
然而,幸福总是转瞬即逝。在场的另一个被遗忘的男人所散发出的强大存在感告诉我们,不先跨越他这障碍是不行的。
对此,真夜以他的风格做出了回应。
“啊,喔,抱歉。应该先揍你一顿才对啊。”
“口出狂言的小鬼一般可没什么好下场呢。”
“究竟如何,不用拳头来交流一下吗?”
我知道的,现在的真夜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了。而且,我相信,他一定会取得胜利。
因为,我所喜欢的这个男孩就是如此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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